李承允今年五岁了,他是大永朝的皇帝。母亲告诉他, 他虽然是皇帝, 但大永朝有个更厉害的人, 那就是他的亚父摄政王沈淮安。
是啊, 李承允也这般觉得, 他的亚父是个最最厉害的大英雄。他听他的舅舅,宰辅叶修韵提到过, 沈淮安出兵平定边关, 使北蛮再不敢来犯,就连呼延王都俯首称臣, 承诺十年之内绝不再犯大永朝。
可是帝师并不喜欢他。
李承允的老师叫孔维,那也是个十分有才学的人,他学富五车,却又没有有些书生的迂腐,是以是极为难得的老师。
自然这样的评价是母亲说的, 可不是他。
这个过了三十岁以后突然飞黄腾达的后起之秀,如今也是宰辅, 位列仅次于叶修韵之下。他出身中下层的世族,是以更体谅老百姓的苦衷,于实务上十分精通,官声极佳, 在世林之中,也有些势力。
而孔维不喜欢沈淮安,这是全京城都知道的。
他一度任职御史台, 承上的第一份折子便是辩论一下李承允凭什么要管沈淮安叫亚父的问题。
他是文人,自然要引经据典,舌枪唇战一番,却未料到沈淮安只用一句话挡了回去。
“薛婉和皇太后曾是闺中手帕交,薛婉是皇帝干娘,我这个亚父,不过是沾个光。”
孔维气的发抖,但李承允却深以为然,觉得亚父说的很对啊,老师为什么就生气了呢
这个疑惑足足占据了李承允的脑子一个时辰,这之后,他便被新的问题影响了思路。
不过李承允近来,确实有个新的烦恼。
他近来偷偷看了干娘推荐给他的几本话本,迷上了当侠客仗剑走天涯的生活,可是他被困在皇宫里,根本出不去,这要如何是好呢
这让李承允很烦恼。
但他知道,母亲不会给他想要的答案,而孔维大概率会骂他骂的怀疑人生。
于是有一天,当沈淮安心血来潮,教他骑射的是时候,他忍不住问道“亚父,朕想出宫游历江湖,可朕每每提起,母后便要打朕屁股,这该如何是好”
沈淮安瞧着那五岁的孩孩童,眉眼间稚气未脱,不禁笑道“亚父也不懂,亚父觉得,你想干什么都可以,你若实在纠结,可以去问你舅舅。”
李承允是个十分听话的乖宝宝,所以他真的跑去问了叶修韵。
叶修韵听了,微微一愣,竟笑道“你若不当皇帝,大约就可以出宫去玩了。”
李承允听了竟十分高兴,乐颠颠得去找叶六娘,他想告诉她,他不想当皇帝,但真的很想闯荡江湖。
他一路兴高采烈地走进未央宫,太监宫女们似乎都被撵到别处,他一路畅行无阻,进了宫,却隐约听见里面的说话声。
“太后当真不在乎陛下的性命”那声音竟然是孔维。
李承允不知不觉停下了脚步。
“孔大人对陛下如此鞠躬尽瘁是为了什么”叶六娘低沉地声音传来,那声音里竟带着一丝戏谑和嘲讽,是李承允从未听过的腔调。
“臣是为了我大永朝百年基业。”
“那哀家劝孔大人还是不要以卵击石为好。这些年你做的许多自以为是的事,只怕都在沈淮安的掌控之中。
“太后娘娘,沈淮安狼子野心,你真当他肯在摄政王的位置上呆一辈子吗”孔维声音激烈地问道,“您可明白,陛下一日日长大,迟早有参政的时候,到了那时,沈淮安怎能容得下他臣知道,你与摄政王夫人交好,可陛下的性命,您难道真的都不顾了吗”
一声细不可闻的叹息过后,叶六娘轻笑起来“孔大人,其实沈淮安被封为摄政王的那一年,我便把禅让的诏书拟好了,可这一年又一年过去,沈淮安却始终不动,你可知是为何”
孔维愣了愣“臣不知。”
“他在等陛下长大,他不想杀我,也不想杀陛下,便只能等着,他想等那孩子长大,等那孩子心性定了,心甘情愿的把帝位让出来。如此,便不必再死人了。”叶六娘疲惫地说道,“阿武那般的作为,如今子嗣能有这样的结果,已是不易了。”
孔维愣了愣,许久才反应过来,叶六娘口中的阿武指的是谁。
“孔大人,当初要你做皇上的帝师是各方权衡的结果,哀家最后点头答应,却是因为哀家觉得无论立场如何,您始终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哀家希望,日后无论如何,孔大人都莫要失了自己的本心才是。”
孔维深深的看了一眼叶六娘平静地面庞,拱手道“多谢太后娘娘提点,今日所言,臣必然字字铭记于心。”
这之后,孔维转身便走,并未注意到藏在幔帐后面的李承允。
李承允的心头狂跳,他还太小,对自己方才听到的话一知半解,但有些意思他却机敏地嗅了出来。
他从幔帐中出来,一路小跑扎进叶六娘的怀里,激动的抹了一把眼泪“阿娘,你说的都是真的吗我可以不当皇帝的那我以后可不可以不跟着老师上课了那我可以不做老师留下的功课吗我想骑马,还想掏鸟窝我,我还想闯荡江湖,当个剑客”
叶六娘愣愣看着眼前因为不用做作业而喜极而泣的小学生李承允,许久才渐渐变了脸色。
“来人”她气道,“给哀家拿戒尺过来”
李承允顿时吓得脸色发白,后退两步,迈起小短腿儿,刚想跑,却被叶六娘一把拎起来,一顿竹板炒肉,挨在屁股上。
这只不过是李承允成长道路上的一个小小插曲,但却又是个不一样的插曲,因为这颗种子自此在他心里生根发芽,而侠客的梦想则越来越清晰可见。
又过了五年,十岁的李承允抽起了个子,明明还是个孩子,却已然够到了叶六娘的下巴。孔维的课他依旧能翘就翘,但剑术和轻功却愈发好了。
摄政王妃每回进宫,若是得空,都会帮他喂喂招,今日亦是如此。
未央宫的后院,屏退了太监宫女之后,李承允和薛婉站在庭院里,各持一把剑。
二人一个错身,两把剑在空中挥舞,很快便只余下道道残影。
十岁的李承允习剑不过五年,但他天赋极高,与成年人对峙,竟丝毫不落下风。
二人游走百招有余,薛婉竟一个疏忽,被李承允指在了胸口上。
她愣了愣,才笑道“是陛下赢了。”
李承允哈哈大笑,一转头便见沈淮安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
“亚父,你瞧见没刚才是我赢了。”李承允跑到沈淮安身边,眼睛亮晶晶地说道。
沈淮安微微一笑,轻声道“陛下进境快,假以时日,定能小有所成。”
李承允嘿嘿笑起来,刚想叫沈淮安再夸自己几句,便见他脱掉外头的大氅,道“不若我与陛下再过几招”
李承允面色一变,不等拒绝,沈淮安已拿过薛婉手中的剑。
之后不过一盏茶的时间,李承允成功被沈淮安打的哭爹喊娘。
这之后,伤害了孩子幼小心灵的沈淮安美滋滋地搂着媳妇儿出宫去了。
眼泪汪汪的李承允遥遥的还能听到薛婉小声的责备。
“怎么出手这么重,不会打击陛下的心情吗”
沈淮安冷笑一声“当着老子的面,下我媳妇儿面子,自然要赢回来。”
幼稚可笑老不羞连小孩子都不放过
李承允在心中大骂,泪流满面的去找娘亲去了。